这是一个看过去,有那么一点空虚的小帐篷。
没有坐垫、没有地毯、没有衣架、没有食具。地面是坚硬的沙子。正中央孤零零一张软榻,软榻后头,从顶上垂下一块长条纹黄麻织布,床头板似的,挡住了后方的视线。几串鸟骨做成的白铃铛挂在篷顶天窗处。夜风一卷,织布掀着边角,鸟骨叮铃叮当地叫。
小满引马进屋的时候,圆月恰巧点在天窗正中,仿佛一颗夜明珠镶嵌在天穹,月色照亮篷里每一个角落,更显的有点……家徒四壁。
沙门右侧的沙壁上刻着无数短短的纵向直线,最低处在比地面高几寸的地方,从左到右慢慢长高,长到织布前头时,已经跟小满差不多高了。最低处,直线只有一条。最高处,已经刻了二十九条。
小满对着那二十九条并排的短直线,双手合十,虔诚地说:“师傅师傅,您既然走了这么久,就干脆明天回来吧,今晚就先不回来了,我绝不会让他知道我救了他。没有任何一个清醒之人可以从这里离开,您放心。”
说完这话,她心虚地摸了摸胸前口哨,让马立在榻尾,解下男人的刀。
她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检查了男人的身体,除了得出肌肉骨架真不错、四肢没有伤的结论之外,还摸到了一块玉牌。在月光下翻来覆去地看,玉牌正面雕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老鹰,背面是一串文字。她不识字,也瞧不出所以然,便将刀和玉牌收了,放到织布后。
她试图将男人挪到榻上,马背上毕竟不好解毒。
因为男人背上有伤,她不想误伤他,因而只能蹲到一旁,将他手背架在自己身上,试图扶起他。然而男人身材高大,双腿弯曲的情况下都比她高。她使出了吃奶的劲,两条腿不停打颤,总算把男人拖到了榻上,俯面躺下。
秋夜骤凉,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她却累出了一层细汗。
男人趴在榻上,头顶在榻头,脚长过了榻尾,一动不动。
她凝神看了他一会,心里暗想,幸好他昏迷了,否则以体型之差,如果男人跟自己硬碰硬,不知自己能打过几个回合。想到这里,心里又莫名紧张和兴奋起来。
定了定神,见男人长发盖着脸庞,怕他呼吸不过来,用手轻轻将其头发捋到一侧,露出他紧闭眼眸的半张脸。随后起身,身影一闪,进了织布后。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她从织布后出来,肩上背了一个红绸绳黑布袋,左手拿一支白烛,右手端一小木盆,盆里平铺着一块白绢布,凉水恰好没过了它。
她坐回男人身边,点燃白烛,从袋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银色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把他背上的箭杆啪得一声剪断,只留箭镞嵌在肉里。随后把原本就破碎的黑衣从中间直接撕断。
她必须得脱掉男人身上的衣服,才能检查到底有多少处伤口,黑曼蛇毒又弥漫到了哪一步了。
从看到毒素颜色的那一刻,她就判断出这是黑曼蛇毒。黑曼蛇是一种细小如蚯蚓一样的蛇,师傅说它们深藏在高山峻岭阴湿泥土里,一般人很难发现。其实被一条黑曼蛇咬中了也没事,可怕的是用黑曼蛇体内的血液混合它的脑浆提纯炼毒。
这种毒,毒性极为奇特,刚沾上时人会失了心跳、气息微弱,看过去跟死了一样。但其实他们并没有死,只是陷入假死阶段。七个时辰后,人意识就会苏醒,可以说话可以吃饭,原本类似毒虫撕咬般的痛楚会得到极大缓解,变成努力克制就可以忍耐的痛感,只不过四肢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般,软绵绵的使不上劲。这个阶段又会持续七个时辰,也是最后可以解毒治疗的阶段。一旦错过,时辰一到,中毒之人四肢百骸就像被千虫百兽撕咬一样痛不欲生,皮肤像被灌进了岩浆,整个脱落下来,血液带着脂肉向四周喷射。就这么恐怖的爆裂身亡。
因为这个毒分成三个阶段,每个阶段相隔七个时辰,所以黑曼蛇毒又被师傅称为三七毒。
看男人昏迷的样子,想来他还没有进入到第二个阶段。
由于男人趴着,不好直接从前面脱,她心一横,直接从背后剪开男人的衣服,一边剪一边习惯性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