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昏暗,容濯月白袍角垂落在榻边,在熹微晨光中流光浮动。
他平和地看着灼玉,目光沉静平宁,如江上清风。竟比前世她记忆中的人要更平易近人。
灼玉却是面色煞白。
“你走开……”
她语无伦次地扯起被子往床榻一角缩去,好似他是鬼怪。
仆妇也被她这模样吓到了,手足无措地询问:“翁主您怎么了?这是公子濯,您的二王兄啊!”
翁主,王兄。
两个称谓似两下闷棍,既让灼玉眩晕,也让她倏地冷静下来。
她看向容濯的目光顿时从惊惧变怨愤,像竖起利刺的刺猬,十指紧攥着被褥一角,目光戒备。
她一副炸毛的模样,而仆妇被这僵滞氛围弄得无措,唯有造成这一切的人无比的平静,好似她瞪的不是他。
还对她颔首并微笑。
笑容温煦,更衬得她像一个无理取闹之人,这股不顾别人死活般的从容和前世简直如出一辙。
灼玉看得更加来气,毫不客气地回了他一记白眼。
但一拳打在棉花上,容濯恍若未闻地敛眸,不曾流露不悦,亦不曾劝慰,仿佛她的情绪并非因他而起,因而他无需负责,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他捧着玉碗的手微不可查地倾斜了下,虽迅速稳住,唯碗中晃动的药汁昭示着一切。
他看了眼碗中的汤药,淡道:“怕苦么?和幼时倒像。”
灼玉依旧蹙着眉不理他。
仆妇被夹在中间很是窘迫,小翁主走丢时还年幼,如今兄妹生疏也在情理之中,但除了生疏,翁主似乎还对公子濯有些敌意怨怼。
王侯之家纷争繁多,谁知道会是因为什么缘故呢?她们仆从能做的只有打圆场,便笑着道:“听傅媪说,小翁主幼时怕苦,每每喝药都要在宫里大闹一番,连君上都没辙儿,唯有公子濯才有办法。方才翁主打翻药碗,公子正好路过,奴便求助于公子。”
幼时记忆灼玉自然没印象。
但容濯显然记得,修长的手指悠然轻叩了下玉碗。
灼玉被他的动作刺到了。
仆妇这样说,是想让她对陌生的兄长少些抵触,可对灼玉而言,无异于又撕开一层薄纱。
每当纱撕开一层,她就越发意识到,容濯真的是她兄长。并在她幼时有过一段兄妹情深的温馨时光。
可前世她竟和他……
灼玉又往后退了些:“不,不是的,我不是他……”
她抵触得太明显,容濯纵然想无视也不得不随着她的动作而抬眸,凝向灼玉用力攥紧被角的手。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稳端药碗问她碗:“不想喝?”
灼玉顿了顿。这人一贯细心,她什么细微的动作都瞒不过他,四年前的他和后来有些不一样,但定也能瞧出来她动作中表露出对他的抵触。
他是故意将她不受控制外露的情绪归结为不想喝药。
和前世的他很像。
对于不熟悉、不在意的人,从不会冷眼相待,但也绝不多管。
这样的距离感反而让灼玉的羞耻减淡些,她冷静些许,沉默地接过碗,不服气地一口饮尽。
饮罢又像樽玉雕似地呆坐。
见她没有打算搭理他的意思,容濯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好好休息。”
说罢他从容起身往外走。
“果然兄妹的默契就是不同,公子濯一来,话都不用说翁主便喝了药,今日多亏了公子。”仆妇添油加醋地奉承,恭送容濯出门。
容濯只是笑笑,走到门边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
榻上少女倏然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