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太后下座的李慈安公主蹙了蹙眉,眨眨黑琉璃似的眼睛,偏头看着裴无忌,一脸天真烂漫:“就是这次叛乱让裴哥哥受伤失忆的么?如此那些人便该死。”
沈清荣有些愠怒:“慈安,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她悻悻地闭了嘴,满心欢喜地继续盯着裴无忌。
谢澜听到江薇说的话头忍不住偏转过来,嘴里念叨着南诏,南诏,她看见江宁时瞳孔骤然一缩!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跌跌撞撞没走几步将要跌倒时江宁接住了她,谢澜已经完全没有气力,江宁随着她缓缓跪倒在地,感受到那个温暖的怀抱时,谢澜竟呜咽着哭出声来。
江宁环抱着谢澜的手不自觉收紧,谢澜身上的血迹染上黑衣,又隐在其中不让人察觉,耳畔还回响着她的喃喃自语。
“血…都是血,不要回去,南诏,不要!”
她的声音时而慌乱,时而尖利,像是疯了一般,江佑严面色难堪,江薇抿紧了唇,眼里有一瞬恍惚,又背过身去逃离这场面。
呼吸声交错时,江宁安慰般轻轻抚上谢澜的长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这辈子江宁为自己活,为家人活,哪怕拼尽性命也要护得所爱之人平平安安。
江宁再抬眼时已无惧色,她忍不住冷哼,在殿内听得清清楚楚,江薇回过头来转眼便对上江宁凌冽的眸子。
似乎是江薇的错觉,江宁那双无神的盲眼竟然在满殿灯火招摇下闪烁出了光芒,像初亮锋芒的蒙尘之剑,寒光倾泻之下是无尽的杀意。
她心中萌生出退意,身形有些不稳,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只听江宁的声音离离然落入众人耳中:
“南诏灭国之前与大昭西南交往甚繁,南诏和大昭共同供奉着梵伽神尊,阿姐是如何凭着一个避忧符就断定我阿母是叛贼?”
“大昭早在十八年前就将南诏皇室屠杀得干干净净,何来余孽一说,究竟是谁在盼望着南诏余孽卷土重来,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阿姐难道认为掌管生死两界,护佑大昭百姓无忧无难的梵伽神尊是什么妖邪之物么。”
江薇有些哑口无言,不自觉攥紧衣裙,她只想江宁一败涂地,完全没有想到会牵扯繁多,但她唯一确定的便是谢澜的身份绝对没有战乱流民那么简单。
她忽然想到古书上记载,南诏人身负阴煞血,一滴阴煞血,观音空垂泪,说的便是阴煞血可使常人肌肤溃烂,所经之处生机尽失。
只要一滴血,江宁谎言就会不攻自破,江薇笑不达眼底,想要一步一步将江宁逼至绝境:
“南诏人的血中天生带有剧毒,可使白玉肌肤溃烂成破皮烂肉,既然你母亲受伤,妹妹不若自伤一试,我们也好消了这个怀疑。”
裴无忌今夜在殿中未曾发过一言,他兀自注视着前方抱着谢澜的江宁,她生得单薄,说起话来气势却不小,大概是常年被弱症困扰,身上黑色长袍就能将她牢牢裹住,却随时好像要从这无边的墨飘飞出去。
她似乎对活命有很深的执念,甚至说得上不择手段,从本质上来说,裴无忌发自内心地厌恶江宁。
为活命,江宁可以背叛相濡以沫的夫君,也能踩着母家人的性命献上山势图。
可是能把江宁拉在地上的似乎只剩这点小小的执念,她本应是天上仙客。
江宁冷眼看着殿内众人,无论是高居明堂的沈清荣李慈安,还是一旁幸灾乐祸的江家人,都在渴盼着她做出答复。
豺狼环伺,唯有身后那人,从入殿起就保持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江宁反抗辩驳,却不盼望着她死。
身旁母亲危在旦夕,安静半刻后,江宁淡淡开口:“若我不是南诏人,就放我走。”
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宁拔出袖中匕首,开刃狠狠割向手心,在血液喷涌而出前,温热的大掌裹住江宁的手。
利刃立刻划破二人的手,鲜血交融时江宁眼里一闪而过震惊,她回头看着裴无忌紧握着她的手,血珠顺着江宁的藕臂滴落下来,裴无忌毫不顾忌挽起袖子,将二人混合的鲜血抹在手臂上。
那抹刺眼的鲜红绽开在众人眼前,并无江薇所说的肌肤溃烂之像,江薇有些颤抖,惊惶地盯着那道血痕:“这…这怎么可能呢!”
裴无忌一只手紧抓着江宁不放,一只手矜贵地整理衣衫,他置身于殿中,深邃的五官被长明宫灯照得多了几分暖意,玄衣加身,更显神清骨秀,他敛着眸子,眼中晦暗不明似有万千思绪。
“臣斗胆向太后娘娘请赏。”
沈清荣闭上眼,眉头因闹剧轻轻皱起,声音带了些许不耐:“爱卿说便是,你要什么哀家自会赏你。”
“臣想请一赐婚。”话还未完,他拉着江宁一起跪下,鲜血汩汩流下,早已交织在一起不知谁是谁非。
丝竹乐声戛然而止,灯火葳蕤,华灯彩耀皆在裴无忌眼前,可他的眼中只倒影出江宁的身影。
“臣裴无忌求娶江宁,望太后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