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却是另外的盘算:“事已至此,不妨与她一道前行,料她也无虚言,只是一般贪玩。若强行按首押她下山,我与她并无血缘,拉拉扯扯甚为不妥,这些嘴杂的婢女家生把闲言碎语传扬出去,于我两家,于我三人的名声皆是大碍。不如就顺势与她前行,无忌面前让她自行解释便是。唉,我今日脑子里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堂堂男儿为何贪图和一个尚未及笄少女的相处的时光?”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深思熟虑后方才艰难应允的模样:“那就这样,此次我就不再执意送你下山,带你登顶与无忌汇合。但你须得答应须臾不离我左右。”
“这是自然!”张牙舞爪的猞猁又变回了乖巧的小猫。
“要不我们比比看,我让你百步。”
长孙青璟却悠闲地坐到一块尚能容人的石头上:“你先走!”
李世民平视她,蹙眉道:“这成何体统,你要是在我身后出了事,你哥哥岂不是要怪罪我。”
长孙青璟有些不耐烦:“我既已答应同行,便不会食言。你信不信我一定在百步之内赶上你。”
“反正你也逃不远。”李世民唯恐再争辩下去,这少女便如脱缰野马般逃脱,到时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便将信将疑地向山顶走去。
为了确保对方相信自己的诚意,长孙青璟勒令阿彩大声报数。果然不出百步之后,李世民便听到身后有劈啪的木屐声。
一路上,两人始终并行。到得所谓只见一线蓝天的地方,李世民很想伸手拉青璟一把,却见她步履轻盈,甚至还拖着满脸愁容的阿彩同行,他便自嘲地将伸到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三人便在这陡峭狭窄的天梯上攀援,青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涿郡的山水比关中如何?”
“差别不大,略平整些。”
好没意思的回答,青璟腹诽着。
“你见到恢弘的龙舟水殿了吗?唐公与主上是姨表兄弟,你一定见过他吧?”她对奢靡的皇帝杨广和鬼才设计师宇文恺合力建造的水上行宫很是感兴趣。
“远远见过,不过没有资格靠近法驾。岸上的纤夫可没心思观赏这些雕梁画栋的天宫。”李世民道,“我是站在岸上的人,不是龙舟高阁上的人。”
“哦,我也听闻一些开挖运河的民夫的惨状……”长孙青璟大概觉得自己失言,有些惭愧,攀援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主上的雄心靡费过多了,是吧?”李世民顺手拨开路边几丛灌木,以行路掩饰心中愤懑。
话题开始变得沉重不可控,两人沉默着在陡直的一线天中赶路。
李世民忽然“哎呀”叫唤了一声。他捂着左腕道:“我被树枝挂伤了。你先上去,我随后就到。”
长孙青璟回首,扫视了他周围一眼:“把手伸出来。”
“作甚?”李世民警觉地把手往袖口中缩进。
“才不是给你包扎伤口呢。”长孙青璟握着一根结实的松枝,在崖壁上涂涂画画,“你就像我哥哥一样瞧我不起,对不对?——你根本没受伤,是不是?你不必学我哥哥那样,故意输给我让我开心——”
见自己的小把戏被揭穿,李世民赔笑道:“你既不喜欢,我们就继续比试——不过山路狭窄,不便并行,就算平手吧!”他有点享受斗嘴的乐趣。
长孙青璟垂眸暗笑,不再理睬他,径自向山顶走去。
“小郎君怎么反倒没有娘子快?”阿彩略有些担忧,“不会迷路了吧?”
长孙青璟歪头轻笑:“阿彩心疼郎君了。”她随手指了指山顶最高处突兀怪异的巨石:“我们到那上面去,吓我哥哥一跳!”
阿彩见那峭石巉岩,一时头晕目眩,半是劝说半是恐惧道:“娘子这次可真作罢算了,要是鲜于夫人知晓娘子如此淘气,而我不加劝告,定会揭了我的皮,再发卖给人牙子……求你啦,在此地安安稳稳等郎君来。”
长孙青璟的指掌一搭层岩上突出的地方,往上跃来几次都不顺遂,便示意阿彩抱自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