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庚远远就注意到了她。那一边是欢声笑语不断的世家官眷,她独自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中间像是隔着一道楚河汉界,她虽然站在那里,脸上神情没什么异样,仍然骄傲得像只小凤凰,但赵庚远远望着,心里一动,竟然生出一个堪称莫名的冲动——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既然来了,赵庚想,他多少要为她做些什么。毕竟,来都来了。
隋蓬仙望着他,那双清澈明亮的荔枝眼里难得带出些呆气,赵庚翻身下马,注意到她的视线时刻跟随着他移动,语气柔和了一些,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隋蓬仙没有料到赵庚竟然那么犀利,一眼就看出了她此时的郁闷心情——不能骑马回程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她联想到被父母掌控着的日子,就觉得浑身哪哪儿都难受,像是有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紧紧裹着她,就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了。
“……我在想那只雪狐,那天走得匆忙,都没过问它的下落。”没得是被赏给哪位娘娘或是公主做狐皮大氅了吧?
好歹是自己费了好些功夫才猎回来的小东西,隋蓬仙现在想起它,真有些心疼了。
赵庚并不是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隋蓬仙很清楚这一点,她佯装轻松地岔开了话题:“陛下和诸位娘娘不是已经启程了吗?你没跟着?”
赵庚嗯了一声:“方才临时有些事,我同陛下告了假。”
一般来说,对于两个不大熟的人,话聊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隋蓬仙哦了一声就想结束对话,却听赵庚道:“我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请世子帮我看一看。”
隋蓬仙勉强站住脚:“你说。”
赵庚把一直挂在奔霄马鞍后的笼子递给她:“凑巧看到它逃了出去,我顺手逮了回来。世子看,是你猎回来的那只雪狐吗?”
隋蓬仙有些惊讶,看着笼子里蜷缩着身子,一双狐狸眼蔫蔫无神的雪狐,点了点头。下一瞬,赵庚便把笼子给了她:“既然它逃出来了,便是无主之物。交给世子处置吧。”
隋蓬仙接过笼子,叹了口气:“国公爷若是方便,便把它带去围场深处放生了吧。”
赵庚微微皱眉,他以为她会喜欢这种稀奇又漂亮的小东西,却又听得绯袍少年继续道:“它跟着我回汴京,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我这人惯会心血来潮,没几日就会把它抛之脑后不管不顾了,到时候这小家伙就惨了。”
到了这时候,她话语里的低落情绪再也藏不住,或者说,她也不想再费心掩藏了。
自赵庚的视角望去,只能看见她头顶用来束发的发冠上雕着的金蝉微微颤动,鸦黑的睫和白净的脸一起低垂着,他心里忽地冒出一股不悦。
“我帮世子放了它。世子可也能答应我一件事?”
隋蓬仙抬起头,刚刚低落迷惘的神色在一刹间消失不见,她昂起脸,一脸傲慢:“礼尚往来,你说吧,我听着。”
看着她一下子又恢复成了往日那般斗劲儿十足,一副谁瞧不起她就要上去干谁的样子,赵庚莫名觉得顺眼了许多,迎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和我赛一场马,敢不敢?”
隋蓬仙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谁说我不敢?笑话!”
看着她一下子像炸开了毛的猫一样,眼睛瞪得又圆又亮,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赵庚咳了一声:“我不会手下留情,还请世子也全力以赴。”
“比个痛快。”
把所有的坏情绪都留在风里,不要带回汴京。
……
忠毅侯正准备启程,却见自家侍卫在帐篷外面踱步半晌,愣是没敢进来。
他皱了皱眉,最不耐烦见人露出这种吞吞吐吐的窝囊样儿:“进来!有话直说。”
侍卫只能期期艾艾地开了口,眼一闭,心一横:“世子爷跟着定国公跑了!”
忠毅侯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好半晌,他才猛地一拍桌案:“就这么件事,也值得大惊小怪?跑了就跑了,两个志同道合的有为青年在一起切磋切磋,有什么稀奇!去!”
侍卫灰溜溜地出了帐篷,心里嘀咕,要不是侯爷吩咐他必须亲眼盯着世子爷上马车,他还不想进去禀报消息呢。
但侍卫遗漏了一件事。
听到消息的谢揆也跟了上去。不过他事后转念一想,谢揆整日阴森森地跟在世子爷背后,都快成背后灵了,这会儿跟上去,应该也不会影响到世子爷和定国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