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被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两天,马臀上方那道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驮着它的主人时热情十足,像是要把这两日囤积的精力通通用光,跑得虎虎生威,疾速擦过脸颊的风把她头上那顶小金冠上宝蝉薄薄的翼一抖一抖,连动着她不断攀升的心率与体温,迎着风不断向前,身体又烫又冷,不停交错的温度让她头皮发麻,几乎想要放开手里的缰绳,张开双臂,让风游走过她身体每一寸肌理。
很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跑马了。
隋蓬仙的心情很好,身下的雪白骏马四蹄强劲,飞快穿过树丛,有光从参差不齐的树冠穿过,落到她晕着酡红的面颊上,细小的茸毛拢住了那些光晕,赵庚余光望去,看到她侧脸拢上了一道弧度饱满的漂亮金光。
她应该高兴了一点点。
哪怕一点点,赵庚都欣慰。
这也算有他一份功劳?
他明明不是好大喜功的人,但在这件事上,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赵庚,你有问题。
在她兀自跑得雀跃的间隙,赵庚一面全力以赴,一面分出心神,审视着自己的不对劲。
正常来说,他应该把那团白色细绫物归原主,又或者是直接烧掉。而不是鬼迷心窍一样,藏在怀里。
正常来说,看到和他即将解除婚约的人心情不好,他应该识趣地远离,而不是凑上前去,满脑子都充斥着怎么样才能让她开怀这样单一且让人惊悚的想法。
可他偏偏很不正常。
或许是这一霎的分神,身下的宝驹感知到主人浓稠而混乱的心绪,跑得有些焦躁起来——它不喜欢那匹白马,它要赢!
宝珠和奔霄都是世间难寻其二的宝驹,奔霄实战经验更多,气势上带着主人的悍勇无匹,宝珠身量高大而灵巧,跑起来又轻又快,十分灵动。
不远处就是两人约定好的重点——离汴京城门十里远的一处木亭。
隋蓬仙全程都只望着前方,她在比赛这样的事上向来很认真,不允许自己分心,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对手在赛马的时候还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赢了。
隋蓬仙拉紧缰绳,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得意洋洋地回头看了一眼赵庚:“承让了,国公爷。”
赵庚差了两步的距离,他示意奔霄停下,视线光明正大地落在她身上,微微颔首:“世子骑术奇佳,我心服口服。”
隋蓬仙随意地把被风吹散的发丝捋至耳后,光洁饱满的脸庞上红晕未散,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她不想承认,自己被赵庚那句客气话给哄得更高兴了一些。
胜利本来就是一件高兴的事,对手心悦诚服,会让她更愉快。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和对手是谁没有关系。
“出来吧。”隋蓬仙朝不远处的林子里喊了一声,没多久,便走出一个修腰长腿的黑衣青年,牵着一匹马向她们走来。
赵庚自然一早就发现了跟在她们身后的人,见她没反应,他只能按下不表。
“带宝珠去歇一歇。”隋蓬仙怜爱地顺了顺宝珠跑得有些微乱的鬃毛,把缰绳递给谢揆,示意他带宝珠去吃草喝水。
谢揆安静地拉着两匹马转身又进了林子。
赵庚温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世子要在附近走一走吗?我……”他想说,他可以陪她,隋蓬仙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国公爷不是还有事?我就不耽搁国公爷办正事了,您自忙去吧。”
天光下,一身绯色骑装的少年面上犹带着靡丽的晕红,但她说话的语气与神态都十分礼貌,但赵庚见过了她撒娇不讲理的模样,自然一眼看出来,她是在和自己划清界限。
为什么?
明明他们刚刚还相处得很好。
肃然自持如赵庚,也有着自己的骄傲与自尊,既然她表现出了不欲再和他同行的意思,他当然不可能强人所难,巴巴儿地贴上去,做让人耻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