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香暗自钦佩自己的机智,转手将伞塞进了沈听寒怀里。
山雨欲来,漫天遍地晦暗无明,阴云压城乌灰又沉闷。雨意浓重,狂风拂面。
沈听寒于门廊下驻足,一时的错身,他就看见伏意与玄易两个人并肩而立,同出共行。
风雨婆娑,落满人间。
沈听寒五感通彻,耳中声声淅沥,抬眼望去,女子青袍翩然,健步如飞。他的视线朦胧又混沌,如梦似幻,像渡着一层柔光。
周遭一切,阴翳、暗淡,唯有她是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生动又鲜活。
“师姐,你平时什么时候练剑啊?”玄易略倾着身子,以便他能看清伏意的表情,俯身贴耳,怕在雨中听不清她的话。
远远看着,倒像是关系匪浅,格外亲昵。
沈听寒的目光定格在两人的背影上,眉眼挑着,温润如玉的面孔染上几抹不悦。他抱臂站定,没有想跟着走的意思,似笑非笑道:“是不是……有点刺眼啊。”
顾元香正神游天外,循着中原人的习俗雅事赏雨观山,突然这么听见一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哪里刺眼?有什么东西吗?
倏尔她便明白了,宽慰道:“师兄放心,过两天我给玄易师弟送一顶大帽,这样他的光头就不会晃人眼了。”
沈听寒不言不语,笑容和煦一如往常。
他撑着伞,雨中漫着步子,貌似拄颊看山,心里却不大爽利。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师妹和别人站在一起很是相配。为什么?难道因为玄易弯着腰凑到她面前还摆着一幅笑脸?因为他们同住一屋檐?
他心里很明白,因为伏意和别的男人有了更多的共同经历。他们俩可以一起练剑,一起早课,一起吃饭,一起晚归,随时随地,都在一起。
和其他所有在伏意生命里一闪而过或聊作摆设的人都不一样。
况且……玄易这个人,毕竟没烫戒疤不是个真和尚。他眼里那股势在必得的狠劲,叫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
阮长风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自然是拧着眉有口难言,眼中的不解和愤懑几度决堤。
他一杯杯地喝茶顺气,躁狂地挥散鼻间隐约的药香。
“沈听寒,你脑子没坏吧?你就因为吃醋,叫我捅你一刀?”他不用剑已经几十年了,从没想过再拿起武器会是这个理由。
人毕竟不是草木枯石,捅一刀砍一剑毫无反应。
阮长风扛着大宝剑,别提有多为难:“你身体本来就弱不禁风的,我这一剑下去不小心把你捅死了怎么办?”
沈听寒气定神闲,抬眼瞥了下长风肩上手掌那么宽的剑身,辗然而笑,不慌不忙:“捅死算我的啊。”
阮长风翻了个顶上天的白眼,紧咬牙关连下颌线都紧了几分。这崽种他喵的天天都在笑什么呢,真让人火大,捅一刀泄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话又说回来了……沈听寒虽说不是什么剑修一脉的传人,那也是药师谷紧盯着的好苗苗,衡阳长老捧在手心里的能人,除了剑术无不触类旁通,不然也不会在清虚峰仅一人之下了。
他要是真把沈听寒捅死了,能不能从衡阳长老手底下全须全尾地走出去都是个问题。
见阮长风愁眉锁眼,沈听寒终究拿他也没办法,从他肩上卸下那把宝剑来,又是言笑自若,慢慢嘱咐道:“你记得要把我送到伏意身边去噢。”
他举剑,阮长风急忙喊停:“你好歹说个理由啊!为什么不送到衡阳长老那里去?而且这事儿还得保密不能让掌门知道,找个啥说法能掩人耳目啊?”
沈听寒直起身子,勾了勾唇角:“随便你,反正说的越可怜越好。”
他下手很是麻利,好像那把胳膊粗的剑刺的不是他的身体,直愣愣地对准心口旁一寸的位置便是猛地一把送力。动作又快又狠,血液倏尔喷溅将门扉染成猩红色。
喷涌而出的血液汩汩流淌,顺着他玉色的衣衫一路留痕。他坐起身来,像模像样地又在衣服上割几道口子,更显得凄凄惨惨,危在旦夕。
“老天爷!你捅自己捅个对穿啊!”阮长风哀嚎一声跌跪下去伏在他身边,仔细看他胸前那处窟窿。
伤口之深,深可见骨。再偏一寸,神仙难救。
“你才应该去修无情道!再怎么朝不保夕也能比你现在这么折腾活的长!”阮长风暗骂几句一刻也不敢耽误,背起他来就往清净峰跑。
清虚峰到清净峰的路程不长不短,阮长风一路背着他,不知道是风声太紧还是他太惴惴,只觉得背上那人的血越流越多浸透他脊背,耳边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浅,微乎其微。
走到半途,他后悔了。
应该给这傻子先包扎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