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萧景明,这会儿应该已经语气变得危险了。
他会眯上眼,声音会开始生锈,他会很慢很慢地问:“爱妃这是在对朕不满?”
德妃已做好了迎接这句话的准备。
无非是坚决否认,一口咬定自己绝无他意,皇帝或许会冷落自己几日,但很快就又会回来。
只要她父亲还是镇国大将军。
然而江书鸿不是萧景明,她感受到了德妃话里的讥讽,因而感到新奇,和一点难以言明的喜悦。
她冒犯的是自己如今这具身体的主人,却给予真正的江书鸿以遥遥的支持。
如果不是她此时身在此处,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萧景明向德妃埋怨自己时,德妃是如此反应。
所以她用自己都未察觉到变柔和的语气道:“也许吧。”
德妃惊疑不定。
江书鸿却心满意足地翘起嘴角,安然入眠。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比进宫以来的每一晚都更安稳。
不必侍寝时,她睡前要在心里理清楚思路,找准下一步要解决的敌人,计算好一环又一环,才能有白日里四两拨千斤的设计。
萧景明睡在旁边时,半夜更是睡不安稳,潜意识里总是注意着身边的动静,唯恐睡相太差,冒犯到了皇帝。
睡在德妃身边却很身心放松,她的身上有种幽柔的暖香,叫人想起被阳光烘得酥软的丝绒枕,或是冬夜里煨在熏笼上的陈年橘皮。
她们背对背睡去,不必太过亲密,使她得以保留自己的一方天地,很有安全感。
一夜安睡。
……
与此同时,雍和宫锦绣居却并不安稳。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雍和宫唯有更漏声遥遥传来,比往日冷清许多。
萧景明于锦帐之中辗转反侧,绣着并蒂莲的软枕已被揉得微皱,却仍寻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小腹隐隐酸胀,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在深处牵扯,不剧烈,但绵延不绝,如细丝缠绕,让他忽视不得。
萧景明试着翻了个身,腰背却更酸了,仿佛有人在筋骨之间塞了一把细碎的沙砾,硌得他无法安枕。
夜里的感受比白天更甚。
他不由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尚且平坦的腹部,那里明明看不出半分异样,却已搅得他日夜难安。
“才两个月不到,怎会这般磨人?”萧景明低叹一声,无所不能的皇帝在此事面前也无法可施。
尽管早撤走了殿内的熏香,他却仍觉得还有余味残留,令他喉间发紧,勾出一阵隐隐的恶心。
人不能不睡觉,他需要保持精力,去应对这连日的巨变,于是闭了闭眼,强自压下那股不适。
可不过片刻,胃里又泛起微妙的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搅动,不上不下,时不时升起一股酸涩之意梗在胸口。
萧景明耐心耗尽,撑起身子,朝帐外怒声唤道:“来人!”
守夜的银烛立刻掀帘而入,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梅子汤。
“娘娘又难受了?”银烛见娘娘面色苍白,连忙扶他靠坐在软垫上,又将瓷盏递到他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