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明抿了一口,酸味的梅子汤滑过喉间,总算将那阵恶心稍稍压了下去。
然而不过须臾,那不适又如潮水般漫了上来,反而更一发不可收拾。他不由攥紧了被角,指尖微微发颤。
“太医说这是常理,”银烛低声宽慰,轻轻替他揉着后腰,“过了这阵子便好了。”
“哼,常理……”萧景明一声冷笑,眸中却掩饰不住疲惫,“一群庸医!”
窗外树影婆娑,偶尔传来一两声夜鸟的低鸣。他望着雕花的窗棂,忽觉一阵恍惚。
皇后怀大公主时,贤妃怀大皇子时,还有没能留住孩子的薛氏、孟氏……她们有孕时,常左右都不得安宁,一天一个新要求。
像红花油那次,他就心里暗暗有些怪罪薛氏,腿上有些浮肿不是很正常的吗?哪个女子有孕时不经历这么一遭?偏她自己受不了,非要找那些乱七八糟的精油按摩,这才给别人机会,以致遭了算计。
然而今夜,他不禁在想,这深宫之中那些女子,也曾如他一般,在这锦衾绣榻上辗转难眠吗?
萧景明不得不承认,怀孕确实辛苦。
要尽快想办法换回来,好好当他的皇帝,那样便只需等着别的女子努力怀上孩子,为他开枝散叶,为他延续香火,还以此为莫大的恩赐。
要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这生生世世都当男子。
萧景明这一个念头在心间碾过千万遍,硬生生熬到了卯初。
天光未明,紫禁城的轮廓仍浸在青灰色的薄雾里,东边天际只隐隐透出一线蟹壳青。
值夜的更夫刚敲过五更梆子,余音颤颤地散在夹道里,各宫的灯便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江书鸿已神清气爽地起了身,梳洗整齐准备上朝了。
百官列队,肃立静候。五更鼓响,宫门渐开。官员唱名,鱼贯进殿。三跪九叩,太监高唱。
又是这样一番繁复礼节后,一个时辰已过去了。
今日既无急奏,亦无科参,便按兵部与都督府、户部、刑部与大理寺,吏部与都察院、礼部、工部的顺序依次参奏,而后便是御史台纠劾。
兵部尚书率先出班奏道:“甘肃镇总兵上报,言军中三月未发饷银,恐生变故。”
江书鸿的眼风便扫到了户部。户部尚书向后看去,右侍郎急忙出列解释:“去岁雪灾,百姓生计困难,致使税银短收,如今太仓存银仅够按时发放京官俸禄。”
这事有些麻烦。
百姓交不上税,非偷懒耍滑之故,而是天灾无常,人力难以抗衡,朝廷自然不可逼税太紧。
军中的饷银却也不可拖欠,本就是卖命的官兵,断不能短了他们吃用,否则军心不稳,社稷有危。
江书鸿沉吟片刻:“调内库银十五万两,拨与太仓,待次年税款收齐再补回。”
内库虽是皇帝私产,却也是民脂民膏所得,补贴国库自是无妨。只是……
“另传旨甘肃镇,凡克扣军饷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
说着目光扫过都察院队列,左都御史立即会意出列:“臣即派御史暗访边关。”
江书鸿颔首。
领军打仗的权力被自己拓宽了,边关的督察就要更严。
这不是一时旨意能布置妥当的,需妥善制定配套的制度。
江书鸿暗暗把此事列入议事的范畴里。
此事一毕,之后便无太大波澜,直到礼部尚书战战兢兢出列,捧着奏折的手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