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踏入太和殿时,江书鸿总觉脊背发僵。金碧辉煌的殿堂里,朱紫朝服如潮水般分列两侧,却寻不见半点钗环之色。
满朝文武皆是峨冠博带的男子,唯有她这个披着龙袍的女子端坐御座,一如孤鹤。
这般违和,旁人却是浑然不觉的。
闺阁女子终生难窥庙堂,自然无从想象;而那些立于丹墀下的臣子们,放眼望去尽是同类,更不会觉得有异。
唯独江书鸿能感受到这种无孔不入的窒息
男子是可以入仕的,女子却鲜有为官的机会。便是当了女官,最高也不过五品。而男子入仕后,哪怕从九品小官做起,也有机会凭政绩或关系步步高升,直至位极人臣。
女官所掌事务也与男子截然不同。
尚宫局位列女官之首,负责的却是导引皇后、掌管宫钥,说到底不过是皇后的大管家。
尚仪局教导礼仪、编排乐舞,终日只与丝竹歌舞为伴。
尚服局缝制衣裳、清点珍宝,与绣娘无异。
尚食局调配膳食、管理医药,跳不出庖厨之限。
尚寝局洒扫殿宇、铺设床帷,做的尽是些仆役活计。
尚功局考核女红、督促织造,整日被缠绕在针线布匹之中。
这些女官虽冠以“官”名,管的却都是些吃喝穿戴、歌舞洒扫的琐事。
而与此同时,男子可以担任哪些官职呢?他们遍布朝堂内外,执掌着真正的国家权柄。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处处可见男子身影。他们可以出将入相,可以牧守一方,甚至可以封侯拜爵,位极人臣。
在中央,尚书省统领六部,掌管天下政令。
吏部尚书执掌百官调任,手握人事大权;户部尚书管理天下钱粮,国库收支尽在掌握;礼部尚书主持科举,决定天下士子前途;兵部尚书调兵遣将,关系边疆安危;刑部尚书执掌律法,主天下刑名;工部尚书督办工程,修筑长城高堤。
这些要害职位,女子连门槛都不得踏入。
在地方,男子可以出任刺史、太守,统领一州一郡。他们征收赋税、审理案件,兴修水利、教化百姓。
而女子只能困守闺阁,她的母亲唐氏可以在父亲处理公务时从旁提点一二,却还要谦虚地说,都是夫君教得好。
军职更是不对女子开放。男子统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而萧景明与群臣宁叫萧应婳远嫁和亲,也不愿令她行军打仗。
江书鸿隐隐感觉到,这一切的开端都在于一个制度的缺失。
科举取士也好,武举选才也罢,都是男子专利;女子纵有满腹经纶,也不过只能在元宵灯会上猜猜灯谜。
而在选拔时,男子讲究的是治国安邦之才、经天纬地之略;女子首要的却是容貌举止、性情品德。就如选秀时,初选对她们身体每一处检查,要求浑身上下毫无瑕疵;殿选则行礼回话,来看她们是否知礼懂事。
江书鸿想,她找到了根本所在。
选官制度中没有女子的一席之地。
“……恭请陛下圣断!”
御史陈奏的声音戛然而止,殿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江书鸿这才猛然回神,发觉自己竟在朝堂之上走了神。
她垂下眼,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一叩,淡淡道:“按惯例办吧。”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