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小希洛的记忆中,世界是四面环水的,同样是窄小而无趣的。
在一整天漫长的时光中,她都坐在教堂后方的小房间里,阳光被彩窗折射成各种色彩,投下彩虹般的影子,这道投影会伴随着时间的游走,从地板的一端爬行到另一端,真神奇。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也不知道,因为谁都没有对她解释过。照顾她的列斯教她认了字,也会为她送上丰盛的饭菜,笑着看她吃完。
说是丰盛,其实并不那么丰盛。小岛地产有限,数百年来种植的都是那些个容易养活的食物,家畜也少得可怜,和这里的人类一样畸形古怪。如果遇上风不调雨不顺的日子,那接下来的大半年,他们都得饿着肚子。
其实,就算是在不饿肚子的日子里,他们看起来依旧面黄肌瘦,有的人没了头发,有的人背上长着巨大的瘤子。他们都会拖着脚步来到教堂,向圣女希洛陈罪。
“我的第三个孩子的脊椎骨都弯了,以后肯定没什么用。我把他杀了。”
对了,这里没有圣裁戒律所。
“我喜欢罗丝家的女儿。嘿嘿,明晚我要把她抢到家里来。”
对了,这里没有所谓的伦理。
“圣女……圣女你长得真好啊。漂亮的双腿,漂亮的双手。”
对了,他们还会把手探进她的裙子里,亲吻她的指尖。
希洛觉得很难受,这些粗糙的、有时候长了七根手指的手指让她觉得很奇怪,仿佛冰冷坚硬的石头擦过皮肤。她向列斯投去目光,可他只是笑着。
每天倾听人们的罪过,告诉他们,你仍然是最纯洁的人类。
每月一次发放圣餐,走上街头,把众生百态尽收眼底,然后告诉他们,神明为你们这样坚定忠贞的子民感到骄傲。
每一天都是这样无趣的循环,直到狼人敲开了卢恩岛的大门。
希洛知道这件事,是列斯气冲冲地一边咒骂着一边回到教堂。他辱骂着狼人的疯狂,讽刺他们肮脏的意图,说他们只是想要玷污神明的净土。
“圣女啊……圣女,请给我力量吧,让我抵抗这些龌龊的家伙。”
列斯紧紧抱着她,亲吻她的长发。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谁也不准染指我们的净土。”
希洛沉默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人们说她是神明派来的使者,是了不得的圣女,但她似乎还没做出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她只是在倾听,然后诉说,唯独说不出口的是,一切都让她感到困惑。
后来,狼人们又来了几次。他们允诺会带来足够多的食物和技术,会将卢恩岛打造成更宜居的地方,只要他们愿意分出一块地界给狼人居住,卑微的样子并不那么讨厌。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大概就是狼人长得当真奇怪了。
毛茸茸的脑袋,毛茸茸的身体,站直了比列斯还高,嘴也是突出来的,耳朵更是竖到头顶上去了。太怪了。
希洛偷偷打量着他们,心想要和这种东西住在一起,实在太难受了。她推开了为首的那只狼人,任由列斯把水泼到他的脸上,然后关上了大门。
在那之后,狼人再未造访,小岛上却隐隐发生了变化。
狼人们并不知道,这一年仍不是风和日丽的好年,庄稼地只出产了平日里三分之一的作物,新生的孩子们却比往年更多——也更畸形奇怪。很多孩子活不过一个月就死了,有人饿得开始吃下自己的孩子。
“圣女,那块肉是从我的身上掉下来的,回到我的身体里,是很正常的吧?”
瞎眼的女人对她说。
“所以我现在也不是在向你陈罪。我只是诉说一个现状。”
希洛还是说着那些话,那些“你是纯洁的人类”,哪怕她的肚子正拧出饥饿的叫声。
有人对她说,说不定狼人来了也挺好的。也有人在说,让出一点地界不是什么坏事。
这些话他们只说给希洛听,却不在列斯的面前说。
也有点想不起这种日子持续了多久,但最后还是有人把这句话说给了列斯听。这个自诩是神的使者的男人暴怒之际,抄起挂在教堂墙上的圣剑,杀死了那个存有异心的家伙,大吼着谁也不能染指神的土地和子民。
一切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没有人再来找希洛陈罪了,那些拒绝狼人到来的人们聚在教堂里,发誓要杀死所有心怀异念的家伙,每一晚他们的菜刀上都沾着血。
当面上的“狼人派”死光了之后,质疑来到了内部。他们把质疑的人关进教堂地下室的笼子里,质问他的真心。如果有半句话说得不对,回应他的就只会是尖刀和死亡。
简直是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