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璟王给你放了两天假,你不应该高兴才是么?”
江夫人放下手上绣了一半的帕子,伸出手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耳侧。
江愿安依旧闭口不语,只是又一味的摇了摇头。见她这副垂头耷脑的模样,江夫人心中大概是猜出了一二,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是又和璟王拌嘴了?”
这回江愿安没再摇头,但也没有点头,只是懒懒的趴在江夫人身上,一言不发。
“你同阿璟两个孩子脾气都犟得很,我瞧昨日璇玑姑娘还送了条裙子过来,阿璟心是极细的,那裙子的做工如此不凡,还是按着你的喜好做的。愿安啊,那可不是绣娘的心思,而是璟王的心思啊。”
听江夫人这么一劝,她闷闷的心思像是解开了一半,另一半依旧是犟在那里。
“可那条裙子惹了太多是非,我不喜欢。”
江夫人只觉自家女儿一遇这种事便如昏了头一般,连多简单的弯也绕不明白。
“璟王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他虽不喜插手政事,但他与当今圣上关系如此亲近,在朝上不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你如今在璟王身边任少卿,璟王送你那样一套珍品,倘若真有人看你笑话,那便不成了看璟王的笑话?”
“依我看,他显然是要众人看清你在他身边的地位,更是要众人看清你在如今朝廷的地位。”
江愿安心中一阵迟疑,梁疏璟那样性子的人,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我瞧你这几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明日便同小妹陪娘亲去东郊落霞山的云清寺祈福罢了。”
江夫人心中也清楚每年二月十四是什么日子,提起明日去云清寺烧香,还是心中思念汀兰郡主罢了。
远在东郊的落霞山本就位置偏僻,云清寺更是建于隐匿的山腰上,去那里的大多是达官贵人家的家眷偶然来了兴致,想寻个幽静之地上上香,为家中祈祈福,否则寻常百姓是极少去那处上香的。
江愿安只记得幼时去过一回,那时候还没有江愿知,爹娘带着她几经辗转才算是到了山上,她那时恰逢风寒,一连几日高烧不退,无论来了多少京川名医也治不好她那股风寒,于是爹娘迫不得已便带她去寺中祈福,又替她请了个平安扣。不过自那以后,她便不喜再去寺庙,总觉去了寺庙,那股头昏脑胀浑身无力的窒息感就要扑面而来。
但难得江夫人开口要她陪着,她总不能扫了妇人家的兴。
深夜,江愿安又在床上辗转难眠,心中反复想着白日里江夫人劝诫她的那几句话。
她在元璟府上任少卿已有一月有余,时日虽不多,但她还是以为自己摸透了那位梁璟王的性子。当初她刚至元璟府,梁疏璟心性高傲的很,就算江愿安是他自己请来的少卿也无用,除了偶尔问她可曾读过谁的诗、棋下的如何,诸如此类,两人除了政务上便再无交流。而江愿安既不喜读诗,又总是在他跟前聒噪得很,弄得她那段时间很是惆怅,只觉自己这差事干的未免也太过失责了。
后来时间久了,她发现梁疏璟倒也不是那样不能亲近,就像冬日那高高的竹叶覆着雪,实际上也不过是一层薄雪覆着,你上手去晃晃,雪自然而然便从枝头落了。
不过她总不见梁疏璟的家人,心底也并非好奇过,但无论是问娘亲还是兄长,甚至连知秋都问了,众人也只是摇摇头,娘亲还格外关照她,这是璟王的家事,在她们面前问起也就罢了,勿不可再像这样在璟王面前多嘴。时间久了,她便也渐渐放下了这股好奇,而是习惯了二人日日在府上下下棋、斗斗嘴的日常了。
除了那位平日总臭着脸的璟王,元璟府上其他下人都很有趣,而女眷又极少,除了总管璇玑,便只剩霜浓与月见那两个丫头。两个丫头每每趁着璟王不在,就偷偷来同江愿安讲些府上的趣事,几人早已背着梁疏璟不知偷偷笑过几回了。总管璇玑的来头并不小,当初元璟府建成不久,皇帝便点名要她来元璟府任总管一职,但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谈不上府上年纪最长的下人,只知性子冷僻,做事也格外沉稳。见到她也只是屈膝问一句江少卿安,便转身去接着忙碌了。每日府上一大批事务等着她去安排,厨子午膳做什么要来问她,绣娘几时给璟王做新衣要来问她,园丁给府上添置什么盆栽要来问她,连猫猫狗狗打架,都要来问她该判谁对谁错。
夜色已晚,纱幔稀疏柔和,不远处的烛台上木芯燃着劈里啪啦的声音传到耳边,江愿安觉得此刻真是疲惫极了,浑身的骨子都陷进了软绵绵的罗衾中,伴着周遭清逸的淡淡梅香终于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