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顾清弦推门而入时,云舒正以白虎形态伏在软垫上。日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雪白的皮毛上镀了一层金边。见来人的目光失礼地落到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上,运输不自在的缩了缩,随即又认识到这举动有失威严,立刻挺直背脊,虎尾却不自主地在身后轻打。
“在下听闻神官弟子之事……”顾清弦声音温润,将羽见前日被人撞见,再化作原形逃走,最后飞往下界的事细细道来。他说话时目光沉静,姿态却比平时更低了几分,衣袂几乎要触及云舒前爪。
这些消息云舒早已从小翠那里知晓,他的关系网可大的很。
顾清弦又俯身些许,低声压低:“还听闻……那魔族并非首次现身,上界前些年,似乎也曾有过踪迹。”
是胧夜受伤那次?云舒金色虎眸微动,心中闪过猜测,却只含糊应了声。他与顾清弦交情尚浅,对方话止于此,也不好追问。这世道谁没有点自己的关系网?也只有他这种常年待在霜锷山的人,消息居然依靠自己的剑。
“我知道了。”云舒端正坐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威严,“你先下去吧。”
顾清弦却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并未立即起身告退。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云舒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背脊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神官赎罪,只是……在下想起许多年前游历凡间时,曾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一只受伤的幼虎,养了许久。那小家伙初时戒备,后来却最是亲近不过……可惜凡兽寿命短暂,终究不能常伴左右。”
不过他倒是学会了一手撸猫的好手法。
云舒双耳微动,说实话,他有点心动,逢渊手艺是好,可是总会腻的。可是让一个不算熟稔的小辈近身抚摸自己的原形,实在是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师父弟子愿学。”立在云舒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逢源适时开口。
云舒立即顺势看向了顾清弦,虎眸晶亮,语气昂然,“既然如此……便有劳仙君你了。”
顾清弦眼底有笑意流转,从容不迫地行礼,“神官喜欢便好,是在下之幸。”
两人随后缓缓退出房间,厢门再次合拢,隔绝外界。云舒望着那紧闭的门扉,松了口气,庞大的身躯放松下来,低头舔了舔自己毛茸茸的前爪。
*
不日后,灵舟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霭,终于抵达了下界。
从天堑出逃来到下界,便如同一滴水汇入江海,这下界如此之大,不知从何查起。
云舒看着四面云海,对一人的踪迹开始犯憷。
“神官可是在忧心从何处训起?”顾清弦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他青衫磊落,衣袖被高空猎猎的天风扶动,更显得身姿清逸,“在下来往上下界多次,故对下界格局略知一二。此地与上界不同,并无仙门宗派林立,而是由凡人之王朝统御,主要分为三国,北越东梁西齐,前些年三国之间战乱不休,烽火连年,越国势微,疆土已被梁齐两国瓜分殆尽。如今看来,两国鼎力,或许不久之后,这下界就要迎来统一之局了。”
云舒心中微微一动,浮沱镇似乎所属梁国。
顾清弦微微躬身,“依神官之见,我们该从何着手?”
云舒抬手,指尖灵光流转,灵力化作羽毛洁白的灵鸟,扑棱着翅膀,飞往下界各处。若是有灵力异动,他自然会知道。
片刻之后,他忽然轻“咦”了一声,“那梁国都城,陶都。近日似乎离奇死了许多人。”白鸟传回的画面在他心头浮现,陶都上空笼罩着一层不详的黑色死气,呈黑云下压之势,那死气黑的纯净,不见半分魔气,诡谲非常。
事不宜迟,云舒催动灵舟,加速前进。越是靠近,那死气越是明显,而当仙舟真正穿云破雾,将陶都繁华的景象纳入眼底时,看到的却是一片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繁华盛景。
“看来,需得入城细查了。”云舒四人未免打草惊蛇,让那隐匿其中的魔族有所察觉,早早地用法术掩面。
城外有一条河,倒是比浮陀河显得更为细长,河岸两边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云舒依照前面行人手中过关福蝶的样式,变出四枚足以以假乱真的,顺利混入陶都。
一入城,那股盘桓在天空的死气反倒是像被什么东西掩盖了,难以确切捕捉其源头。云舒当机立断,决定兵分两路,他和逢渊去西边,剩下两人去东边。
陶都的街市热闹非凡,师徒二人本着不乱用法术,不该他人命数的原则,只是装作随意地探话,可是街上的人对死字讳莫若深,闭口不谈。
连问了几人都一无所获,云舒只得抓住一个小摊贩,催眠了他。
那小摊贩精神恍惚了一瞬,手上的动作也满了下来。
“今日城中,可有怪事?”逢渊压低声音问道。
“是。。。。。。是那口井”小贩目光呆滞,嘴唇翕动,声音如同梦呓,“淹死了好多人,把井填了都还是不断有人死在井边,被发现的时候脸都泡白了,眼睛凸起,要掉了。。。。。。”
“这是你亲眼所见?”逢渊追问。
“不……不是……可好多人都看到了,好多人。”
“那尸体呢,运往何处?”
“不知道……不知道。”
魔修吸食完凡人精气后,尸体应该是形容枯槁,血肉精华尽失,如同被封干的秸秆,绝非这等溺死之状。
云舒放走了他,连抓了几个路人,终于抓待一个有用的。
他是一个乞儿,睡在一个破庙处,半夜饥渴难耐,准备去河边讨口水喝,却隐约看到几个黑影,扛着什么东西,“噗通”一声扔进了河里,吓得他酒醒了一半,连滚带爬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