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皮靴的脚尖,随着腿无意识地晃动,有节奏地轻轻相抵,又分开。
嘴里叼着那根只剩下“烟杆”的棒棒糖棍,眼神放空,直勾勾地盯着那盏明明灭灭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罢工的路灯。
巷子里一片沉寂,只有穿堂风掠过时带起的细小呜咽。
陈君颢只感觉她情绪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对。
大概是她身上那股平时必须跟他犟嘴到底的闹腾劲儿突然消失了,让他很不习惯。
或者说,那个总是元气满满的陈君怡,换上这副无精打采的……不,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力气,只剩下疲惫不堪的躯壳,这种异样感,让他莫名不安。
这感觉……有点熟悉。
有点……像陷入空洞无助时的姜乃。
很像,但又好像有些许的不同。
或许因为陈君怡是他从小看着、带着长大的,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熟悉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就是因为太熟悉了,以至于面对这样空泛的她,陈君颢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无措。
比第一次面对小姑娘的初潮时,还要无措。
就像眼前的人被掉包了。
自己突然有点不认识她了。
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陈君颢拧紧了眉,硬着头皮开口,“干嘛在这里装深沉。”
陈君怡沉默了许久,才极低地嘟囔了声:“没有。”
“那干嘛一直坐在这,”陈君颢顿了顿,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你在这坐了多久了?”
陈君怡盯着自己的鞋尖,相抵、又分开、相抵、再分开……
“两三个小时吧……”她说,“不记得了。”
“你疯了?!”陈君颢差点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按住她肩膀,用力把她掰过来,“宁愿在这里吹阴风也不上去姨婆家吃饭?你是熬夜熬傻了,还是脑子被风吹坏了?!”
陈君怡像个软绵绵的娃娃,被他掰得晃了晃,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他。
那眼神空洞得吓人。
陈君颢一愣,猛地松了手。
“……抱歉。”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出口,忍不住又多瞥了她几眼。
陈君怡没说话,重新抱紧自己,仰头看着那盏昏暗的路灯。
微弱的光线打在她脸上,她没有化妆,平日里仔细呵护的脸上浮着层疲惫的灰。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不能跟我说?”陈君颢压下心头的烦躁和不安,放软了声音,试着找些话题,“你小时候……不还整天喜欢跟我屁股后面,告梁家耀的状么?”
陈君怡愣了会儿,唇角微乎其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见她有反应,陈君颢赶紧趁热打铁:“什么梁家耀不帮你绑蝴蝶结啦,梁家耀偷吃你苹果啦……”
他也跟着抬头,看向那盏路灯,光晕里飘着被风扬起的灰尘,“那时候你多闹腾,过年最开心的就属你,追着大人讨红包,穿新裙子能……”
“过年?”
陈君怡突然转过头,尖声打断了他。
方才那点微弱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像冰锥一样刺过来。
陈君颢被她这反应惊得住了口,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开心?”
那声音仿佛是从胸腔深处里挤出来的,又尖又冷,带着一种陈君颢从未听过的,近乎尖锐的嘲讽,“谁告诉你,我过年开心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过年了。”她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像是堕入了冰冷的海底,“你根本……不知道。”
“我讨厌、讨厌这里!”她突然开始拼命摇头,又死死捂住脑袋,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我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那些笑!讨厌那些声音!讨厌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