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砚浓与卫朝荣俱无言。
谁能想到季颂危当初那副呆头愣脑的模样,是因为他心里想过了这么多事?
季颂危神色郑重,即使他知道那两人都看不到。
“既然我们都不想让五域毁灭,不如联手。”他说,“你帮我成为魔主,我遁入虚空,你们两人相伴,再无隐忧,怎么样?”
第168章黄沙三覆(二五)
把魔主这个大包袱甩给季颂危,让他带着这包袱遁入虚空自生自灭,留她和卫朝荣安安稳稳生活?
听起来十分令人神往。
“得到了他的全部力量,你就能成为魔主?”曲砚浓问。
卫朝荣把她的话转达给季颂危。
“不错。”季颂危肯定地说,“我翻遍了古籍,魔主啖山噬海,是万魔之主,诞生于冥渊之下,注定要毁灭这方天地。然而毁灭这方天地后,魔主自己也会消亡。与其说魔主拥有魔元,不如说魔元选择了魔主。我猜测,一个魔修若能得到魔主绝大多数的魔元,这个魔修便会成为新的魔主。”
“若是不能呢?”曲砚浓问。
“若是我没能成为新的魔主,我自会带着我得到的那部分魔元遁入虚空之中,你们也没有损失。”季颂危说。
“无论成与不成,你都没有活路。”曲砚浓问,“你真不怕死吗?”
神塑化身微微侧目。
她总不会真的有几分相信季颂危吧?
季颂危为这问题沉默了一瞬。
“我这样,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他说,如梦境中突然而然的呓语,突兀而幽微。
但这呓语般的回答很快就结束了,他像是从深层梦魇里醒来的人,变得比方才更振作、更清醒,甚至带着三分狂热,“我说过要结束山海断流,绝不会改!”
“我做的这一切,无论是对道心劫瞒天过海,还是转而修魔、启用熔炉,都是为了挽救五域。”他一字一顿地说。
曲砚浓不言。
冰冷的长风从极远处跋涉而来,掠过她鬓角。
东溟的风浪总是极凛冽。
有传闻说,东溟之下幽居着一只实力恐怖的大妖兽,即使元婴修士也不是它的对手,这只妖兽平日安静沉睡,谁也寻不到它的踪迹,但当它打算出来觅食时,过往的银脊舰船便遭了殃,一艘舰船上,谁也逃不过这一劫。因此,东溟之上的银脊舰船总比别处少。
若问那些津津乐道这传闻的人,东溟下的大妖兽究竟长什么样、是什么妖兽,哪一年、哪一艘银脊舰船被东溟的妖兽吃了,那就一个人也答不上来了。
理智些的人说,东溟的银脊舰船比其他三溟少,不是因为什么大妖兽作祟,而是因为东溟所连的扶光域太穷、太弱,其他几域都不稀得同扶光域往来,永远只有扶光域的修士去其他几域的份。
穷乡僻壤,自然无人问津。
两种说辞各有各的信众,成了东溟之上回荡最多的声音。
幽冷沉寂的东溟上,无端生浪。
海波分涌,汇成两股,向两边推开,露出海底一隅。
海床上,一整片无边无际的珊瑚珠光绚彩,与头顶明河相映照,排开一隅长夜。
珊瑚枝簌簌拼出一张大嘴,一张一合,声音在海上闷闷回荡,“仙君,您找我?”
曲砚浓遥立明河之下。
“最近有什么人来过这里?”她问老珊瑚。
老珊瑚茫然,“不曾有新人来。”
它怎么记得,距离曲仙君上次来东溟,也就小几个月的功夫吧?曲仙君怎么突然来得这么勤了?总不能是它在东溟下睡糊涂了,连时间也算不清,误把几百年当成是几个月了吧?
曲砚浓并不意外。
季颂危好歹还是个化神修士,无论他来没来东溟,老珊瑚都未必能发现他的踪迹。
然而,有这么个地头蛇协助,总比她自己找人更快。
“我要找一个人,这人就在东溟。”她说。
熔炉之中,季颂危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微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