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个将领说道,“裴将军,我们也是被逼无奈。部下们听了崔维的命令逃上山,却被永州兵围困至此。如今粮食殆尽,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将崔维的脑袋送给山下的东方阁,说不定还能博条生路。裴将军,我们都敬重您,只要你不护着崔维,我们不会为难您。”
积雪压塌枯枝,落在一片白茫茫。
裴若望扫了一眼面前这些哗变的将士,她拔出剑,沉声说道,“要杀崔维,先过了我这关。”
随后她转过头,压低声音对崔维说,“快逃!”
崔维还在愣神,亲随已经牵来马匹,他被人扶上马,簇拥着逃离此地。
鹅毛一般的雪絮遮蔽视野,很快崔维就看不见裴若望的身影,他们沿着蜿蜒的山路疾驰,身后的追兵紧随其后。
仿佛故意和崔维作对似的,他们的行踪恰好惊动了埋伏在山腰的永州兵。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崔维看见一条岔道,想也没想,他几乎是立刻调转马头,朝这条唯一的路奔去。
天意弄人,路的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又选错路了。
漫天白雪落在悬崖上,却掩盖不住崔维的绝望。追拿崔维的士兵撞见永州兵后便匆匆逃离了,如今永州兵拿长矛对着崔维,将他一步步往绝路上逼。
崔维向后退,一小堆雪被踩空,簌簌滚落山崖,归于沉寂。崔维僵着身体向后看,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耳畔风声呼啸,然而就在这时,崔维听见永州兵内部传来骚动喧哗之声。他睁开眼,只见围逼他的永州兵此刻将长矛调转了头,齐齐向后方奔去。
耳畔传来无穷无尽的厮杀声,浓稠的血腥气蔓延在高崖,大雪蔽目,崔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歇,大雪纷飞中,突然走出一个人,她身形高挑,一身玄衣,身后的头发只用发带高高束起,倾泻而下。
她拨开人群,朝崔维走来,恍若冰天雪地间的一抹绝色。她手中的剑还在滴血,落在白雪地里,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崔维站在百丈悬崖前,冻得全身僵硬,宛如一尊雕塑。
那人停在他面前,清亮的女声响起,“末将宋虞救驾来迟,望公子赎罪。”
崔维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宋虞又重复了一遍,崔维才如梦初醒,他找回自己的声音,随后说道,“多谢宋将军救命之恩。”
宋虞带着五百死士找寻崔维的踪迹,恰好发现山下的永州兵。她暗中跟随这一队永州兵,果然被她碰见了崔维。
她打量着狼狈的崔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崔维竭力平复内心的悸动,将前因后果粗略说了一遍,宋虞陷入沉默。
她盯着崔维,眼神复杂。带着部曲往山上逃,她还是第一次见。逃到山上,敌军只要堵住下山必经之路,就能以逸待劳,将他们困死在山顶。这崔维看着饱读诗书,但实际全是纸上谈兵,绣花枕头一个。
宋虞没有将心中的肺腑说出来,只问道,“你最后与裴将军分别是在哪里?”
崔维指了个方向,随后捏紧拳头说道,“裴将军是因我陷入险境,我与你们一同去救裴将军。”
宋虞可不敢再让崔维带兵,若是崔维有个三长两短,她在崔治那里可交不了差。
她温柔地说道,“此去危险万分,还是先让人护送公子回去吧。”
说完,她便命这五百死士护送崔维下山,她独自一人上山去找裴若望。
骑着小黑一骑绝尘,宋虞没有发现身后崔维正痴痴望着自己。
当宋虞找到裴若望的时候,她正被一群士兵围攻。
山顶上大雪扑朔,雪地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裴若望以一当百,她已经杀红了眼,毫无章法地开始乱砍。宋虞注意到,她的左肩已经被浓稠的鲜血浸红一大片,裴若望的左臂几乎提不起来,只垂在身侧,用一只手对敌。饶是这样,也没有一人敢上前。
裴若望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的身体在飘摇风雪中微晃,再也支撑不住,她倏地单膝跪在地上,将剑插在雪地里,将身体费力地靠在剑上。
兵戈齐齐朝裴若望刺来,裴若望能看清它们的一举一动,身体却举不起剑,只能眼睁睁看这些长矛离自己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