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人二王子似乎并不意外,会在此处见到奚继业。
他喉间发出低沉的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后好像要笑得咳出血来:“奚继业,当年那个小少年,如今是…不渡川,杀手头目了。”
“我咬死了不割地,拖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一条活路…”
戎人二王子披散头发,他手中举着酒壶,扶着床柱颤颤巍巍站起身,酒水撒了他一身。
“从摩罗城破,我被姓晏的俘虏,便知道有这么一天,可我没想到是你,奚继业,你竟然会和弥赫合作,要来杀我?!”
陆衔蝉含糊其辞,并不正面应答:“大王子还未死,我如何会杀你呢?”
戎人二王子撩开眼前长发,抻着脖子。
陆衔蝉的话让他有了生的希望,声音扬起许多:“那你闯到这,又是为何?总不能是来找我结盟吧?”
“为何不可呢?大王子弥赫庸碌无为,屡战屡败,你苏赫,起码还是胜过几次的。”
陆衔蝉将‘密缕’塞回怀中,提着把禁军长刀,在殿内阴影处坐下:“不过在下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二殿下。”
“八年前,雍州城破之后,可是你将陆家尸身,带回了北绿洲?”
“我带那玩意作甚?!”
诧异之后,戎人二王子笑问道:“怎么,奚先生后悔打开城门了?想为陆家人收尸?”
他从地上捡起酒杯,给自己斟满酒水,理所当然道:“那你应该去找晏临州啊!”
戎人二王子举着酒杯的手不停地抖,喝下一半洒掉一半,前襟湿透。
他恨恨道:“想我被俘那日,那姓晏的,还假惺惺跑来问我:‘陆渊一家尸身何在’,哈…”
“分明是他晏临州杀的人!晋王李乾面前,他倒是好人了!”
陆衔蝉心口陡然一凉,她忽然感觉寒气从内到外迸发,冷到她浑身打颤,冷到握刀的手止不住地哆嗦。
她狠狠咬向自己舌尖,把口中鲜血吞咽下肚,强忍哽咽,问道:“晏临州不在雍州城,他如何杀人…”
也许是哽咽声被压入喉中,也许是男人声音本就低沉。
戎人二王子并未察觉异常,他举杯饮下酒水,口中笃定道:“我麾下小兵亲眼所见,就是晏临州带人砍死了陆渊,他还在全城搜寻,将城内活下来的昭国人全都杀了。”
他的话,每个字,都在往陆衔蝉心上戳刀子。
“晏临州,如今他是大将军了,听说昭国皇帝还要给他封国公。”
“那陆渊也是惨,他明明守住了城,却叫自己人杀死,被污叛国,声名狼藉。”
“这权力倾轧,勾心斗角,大戎果真不及昭国啊!”
陆衔蝉抖着嘴唇,轻声问道:“晏临州不在雍州城,如何杀人?”
“你说什么?”
戎人二王子没听清,他往前走了两步,却被陆衔蝉手中的刀逼退。
“我说,晏临州,他不在雍州城,如何杀陆渊!”,陆衔蝉忽然改回原本声线,喊出声来,她身形暴露在月光下,让戎人二王子惊得抓不住酒杯。
那酒杯顺着衣衫滑下,离地半尺高时,砸在石砖上,又弹起落下,最后慢慢滚停。
八年来,陆衔蝉听着吕相教导,放下对晏临州的恨意,她坚信,晏大将军是个临危受命的好将军。
陆衔蝉从未想过,晏临州会同阿爹的死有关,她以为最差的结果,是晏临州为掌控边军而追杀自己。
戎人二王子一步步后退,陆衔蝉步步紧逼。
她将手中长刀架在戎人二王子颈上,语速飞快:“八年前晏临州奉命押送戎人大王子弥赫回京,雍州城破时他身在京城,就算骑着千里骏马八百里加急,消息传至京城至少要三日,他骑马回雍州也要三日,来回六日,雍州城破第四天,我便回到了雍州,只看见满地尸身,却不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