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堂妹这是病好了,有闲心管铺子里的事了?”阮明赫抱着胳膊,斜睨着挡在调香台前。
阮明枝没理会他的挑衅,径直走到调香台前,拿起那罐半成品香膏,凑近轻轻闻了闻。
“甜腻刺鼻,毫无底蕴,久闻恐生晕眩。李师傅,这当真是你尽力之作?”
李师傅嘴唇嗫嚅,眼神躲闪,瞟了一眼旁边冷笑的阮明赫:“原料确有不足,老朽也是技艺有限……”
“原来如此。”阮明枝点点头,将香膏罐子放回台面。
“我记得当年凝香斋的‘雪中春信’、‘月下寒梅’,皆是李师傅和孙师傅的得意之作,清雅隽永,名动滦州。怎的如今连最普通的香膏,都调成了这等俗物?”
阮明赫脸色一沉:“阮明枝,你什么意思,嫌铺子里的东西不好?李师傅可是铺子的老人,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堂兄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阮明枝认真道:“我是凝香斋前主人的女儿,也是这铺子的主人。过问自家产业,何来指手画脚之说?倒是堂兄你,”
她顿了顿,疑惑问道:“既非东家,又非管事,整日盘桓在此,对调香师傅颐指气使,又是何道理?”
“你!”阮明赫被噎得脸色涨红。
实在是蠢人一个。
阮明枝拧着眉,缓缓道:“李师傅,孙师傅告病归家,想必也是心力交瘁。凝香斋能有昔日光景,全赖你们这些老师傅的心血。只是……”
她视线一转,落向屋外:“铺子如今要彻底整顿,革新配方,方能重拾旧誉。这过程繁琐艰难,恐非一日之功。老师傅们年事已高,为凝香斋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李师傅猛地抬起头。
阮明枝朝水芸努努嘴,水芸立刻示意,上前将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至调香台上。
“这是给李师傅和孙师傅的荣养之资。”阮明枝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好看,“足够二老安度晚年,颐养天年。即日起,两位老师傅便不必再来铺子操劳了。铺子……嗯,就暂停生产,待新方完备,再行开张。”
这叫什么,好一招釜底抽薪?
要不是陌生人在场,阮明枝都想马上给自己鼓鼓掌了。
李师傅的脸一下就白了。他明白了,大小姐这是要彻底清除他们这些旧人,连同他们掌握的配方和技艺。
什么荣养,说得好听,分明就是驱逐。
他看着那锦囊,数额确实丰厚,远超他的预期,可这钱拿着烫手,更是断了他和他儿子在阮明赫这里的财路和庇护。
“大小姐,老朽还能做!”李师傅急了,他哀求道,“配方可以改,原料可以换,老朽定当尽心尽力……”
阮明赫更是气得直翻白眼,对她指指点点道:“阮明枝,你敢!凝香斋是我爹交给我管的,这些老师傅都是铺子的根基,你凭什么赶他们走,你这是要毁了凝香斋!”
好久没见到比林氏还不要脸的人,阮明枝都快被气笑了。
她拿起那罐香膏,“若这偷工减料的货色就是堂兄口中的根基,那这根基还是趁早烂完了好,省得带累整个阮家,连累凝香斋的清誉。”她将香膏罐重重往阮明赫面前一推,不客气道:“至于凭什么,就凭这铺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传女不传男,懂?”
“此事已定。阿福,送李师傅回家,另外派人将孙师傅的荣养之资也一并送去。铺子大门今日起落锁,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入,就是姓阮也不行!”
“是,大小姐!”
“阮明枝,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阮明赫看着被请出去的李师傅,气得撂下狠话,一脚踹翻了矮凳摔门而去。
——
阮茂林和林氏闻讯自然是惊怒不已。林氏冲到阮明枝院中质问,却被阮明枝一句“体恤老仆,暂停生产以谋长远”顶了回来,理由冠冕堂皇。
阮茂林更是气得在书房摔了茶盏,大骂阮明枝翅膀硬了,不把他这个叔父放在眼里,但也知她如今身份不同,又有“整顿铺子”的大义名分,不敢真撕破脸硬来,只能暗地里摔摔打打,与阮明赫父子俩跳脚咒骂。
而事了拂衣去的阮明枝深居简出,一面让水芸暗中留意府内动静,一面让阿玄协助阿福彻底清查库房旧账,整理母亲留下的调香笔记,时刻为日后重振凝香斋做着准备。
不管旁人怎么说,凝香斋她都要亲自握在自己手中。
就在二房一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给阮明枝添堵和夺回控制权之际,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滦州城寒春的沉寂。
一骑快马风尘仆仆地从望京方向飞驰入城,直奔阮府。马上将士持盖有镇北侯府火漆印的信函,高声通报:
“镇北侯府急报!侯爷已备齐六礼,遣大管事携聘礼,不日启程,亲赴滦州下聘!”
轰——
这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沸水,瞬间在阮府乃至整个滦州城都炸开了锅。
半月前的圣旨赐婚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比较遥远,毕竟圣上和那位侯爷远在望京,她一个商户之女,就算嫁给了侯爷,又能享得正妻之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