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无一不以为灼玉唤的“阿兄”是容濯,喜闻乐见地望来,却看到这兄友妹不恭的一幕。
赵阶看向灼玉的背影:“瞧,你妹妹又活过来了。”
她已一改在船上时的病弱沉默,似迎风高飞的竹鸢,提着裙摆放肆奔跑,全无先前的矜持柔弱。
披风兜帽因奔跑而落下来,青丝随江风飘扬。没几步披风也整个从肩头滑落下来,她便如勒马猛地止步,蹬蹬往回跑了几步,拾起披风团抱在怀里,随后继续往前奔,纤瘦的背影里溢满顽强生机。
赵阶幸灾乐祸:“还以为你这妹妹是个安静的女郎呢,每次一撞见人就缩回房里,视你我如——不,或许只视你一人如猛兽,如今见了更亲近的阿兄,这不,一下就活泛了!”
容濯不理他,他心中积攒的不解无需任何人添油加醋。
他眺望着蝴蝶飞落之处。
坡下江岸边,立着个身负长剑、约莫二十出头的高挑青年,浅麦的肌肤透着康健,目光炯炯,如同生在旷野中的粟谷,和她一样,有着粗布麻衣困不住的蓬勃生机。
他们是一类人。
“阿兄!”
灵动的蝴蝶飞向了顽强的粟谷,隔着三丈远,众人都能听到她嗓音里噙着的狂热喜悦。
灼玉的确欣喜若狂。
前世她和义兄是一对冤家,义兄虽比她大了八岁,但他性子倔、也不会说好听话。而她虽会说好听话哄人,却比义兄更倔。因而他们三天两头吵架,若无阿姊调和,恐怕早就打了无数次。平日心情好时互称兄妹,吵架时你一声“犟驴”、我一句“呆木头”,谁也不让谁。
阿姊被送走以后,他成了她唯一的亲人,二人这才不斗了。
可义兄也走了。
灼玉还清楚记得前世义兄被送回广陵的那一日。
他身披铠甲,是灼玉记忆中义兄穿过最气派的衣裳,像一位骁勇的大将军。可那张总没好脸色的面容生机尽褪,那总是居高临下、不屑睥睨着她的眸子也永远地闭上了。
将他尸身送回的同僚宽慰她:“靳逐此次给长公子立了功,长公子答应他会托人照拂你。”
前世吴国王后会松口让容顷娶她,也有长公子相劝。
只不过被王寅给搅和了。
她和阿姊一样被迫离开广陵,死在遥远寒冷的赵国,三人都在各自最好的年华陨落了。
“阿兄!”
前世遗憾太多,灼玉又唤了一声,张开手往义兄怀里扑。
离他一步远时,她脑袋被他的大手按住了,一抬头看到靳逐匪夷所思又充满嫌弃的目光。
“撞邪了?”
哦,灼玉想起来了,义兄不知从何日起,竟变得跟长公子容凌一样,爱装冷酷,不喜离人太近。
灼玉未像从前那样嗤讽他装腔作势,扁着嘴委屈道:“太久没见阿兄了,我想你了嘛。”
“唤义兄。”靳逐高大身子很刻意地一抖,还和平时一样纠正,“我不是你的亲兄长,你得唤义兄。”
灼玉改口:“义兄,我想你啦。”
靳逐压下眼底复杂的情绪,蹙起剑眉,不耐烦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三年呢,少来!”
灼玉眼圈却蓦地一红。
在义兄看来,他也只走了三个多月,他们更没那么深的兄妹情,自然不至于到想他的地步。
可在她这里,这一面却隔了两辈子,隔着生与死。
她看着义兄,活生生的义兄,舍不得错开眼。真好……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被她这样看着,靳逐嫌弃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些不舍。
灼玉得逞地展露笑颜:“还装,我知道你也想我了!”
她邀功似地抬起脸,得意道:“你不在广陵时,我把王寅揍了一顿,还使计让君后惩治他,给阿姊报了仇!对了,我还寻到了家人,他们没有抛弃我,当年扔掉我的另有其人……阿兄,跟我去赵国吧,你的身手好,赵国定有你施展拳脚的地方!”